著名畫家吳作人（《中國近現代名家畫集：吳作人[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 

　　1944年，對于中國著名畫家吳作人來說，似乎注定是個特殊的年份。這年的西行，成為后來擔任中央美術學院院長、中國美術家協會主席的吳作人“藝術生涯中最有影響的經歷”，如他晚年所說：“艱辛的征程，不但磨煉了我的意志，更磨煉了我的畫筆。” 

　　年初，他就早早地準備好自己再赴邊疆，變賣畫作湊集經費，升級油畫箱，還專門托人購置了進口的高級顏料。 

　　1944年6月，避開成都炎熱的暑天，吳作人一路艱辛走向西康。在康定，他經朋友介紹，住在城里基督教福音講堂（康定上橋，今沿河西路中段），對面就是 “跑馬溜溜的山”。吳作人先生的特長是畫油畫，那時，人們把油畫稱作“西洋畫”。福音堂為吳作人先生提供了住所，安排好了吳作人先生的日常生活。 

舊時的康定 喜饒尼瑪供圖 

　　吳作人先生一到康定，在藍天白云下，在涼爽的空氣里，一下就被秀美的跑馬山，奔流的折多河迷住了。第二天，他一口氣登上跑馬山，在灌木叢中揮動畫筆，在光影與色彩間捕捉靈感，尋找自己心中的美。 

　　他早就神往康定的安覺寺、金剛寺等，對神奇的壁畫、唐卡畫細心觀賞，琢磨其中一筆一劃的韻味，注意到這些繪畫的風格類型，多以具體的神像刻劃和畫面氛圍烘托來實現自己的審美理想。 

　　這位中央大學教授的到來，很快吸引了康定城的官員和商人。他經常被邀請到家里做客，然后邀請作畫。油畫不可能立等可取，他便多畫素描頭像，或者干脆把寫生的作品送人。著名藏族商人邦達·多吉也請他畫了一幅宗教題材的速寫。他在康定創作了跳鍋莊、打箭爐小景、馭馬、藏獒、背水的婦女等反映這座小城的畫作。不過，絕大部分素描、寫真都送了出去。 

　　10月，國立康定師范學校為“提高青年們美術研究的興趣”，邀請吳作人來校作《希臘藝術與中國》等系列講座，成為康定的一大文化盛事，現場聚集了許多年輕學子和當地的文藝愛好者。當年的康定，美術教育還是空白。吳作人的演講引起了人們議論：學校里還要學畫畫？ 

　　《西康國民日報》記者認為“他旅行寫生的方式對國人做出詳實的報道，對中國邊疆文化的輝煌，吳作人先生將必當有一部分貢獻。吳先生講道，邊疆文化有它獨特的價值，這種價值過去很少被人注意，我卻希望中國有志的青年，都能到邊疆來。對邊疆文化下一番掘發的功夫。” 

　　10月31日，吳作人受重慶交通部工程師勘察驗收團邀請參加了康青公路的第一次試車，經過折多山、乾寧、甘孜、長江源頭，橫跨西康北部大草原，由通天河渡口進入青海，至12月才回到康定。沿途壯麗的草地風光，尤其是“高原之舟”牦牛，給吳作人先生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1944年12月28日—1945年1月10日，吳作人在康定西康省立圖書館還舉辦了個人畫展，參展作品大多數為隨行康青公路勘察團期間的速寫和水彩，如《玉樹》《青海市場》《洽察寺牧場之雪》《雅礱江上》《甘孜雪山》《烏拉》《觀跳神者》《郭卡森林》《煮茶》《打酥油》《舞姿》《屠牛》等。吳作人個人畫展在康定傳為佳話。 

 
吳作人繪 藏舞（轉引自《康定城市歷史文化記憶重構》） 

　　1945年1月10日，《西康國民日報》為紀念吳作人在康定文化上的功績，開辟專欄《作人速寫畫展特刊》，發表了《吳作人先生旅行速寫畫展獻詞》《我怎樣認識作人》《參觀吳作人教授畫展》《參觀吳作人教授旅行速寫畫展以后》等系列文章。給予高度評價：“取景、布局、設色，人物襯托，物理條件等，無不絲絲入扣，奕奕輝生。作品實美不勝收，觀者咸贊不絕口。詩意爐城人士？對于康胞生活司空見慣，而于畫展作品斂手傾世，可征其作品之真實生動！他日作人先生飽覽于腹，各省，其對康地風光，康胞文物之介紹所收功效，當不止于繪事已矣。” 

　　1945年2月，吳作人離開康定，滿載而歸。 

　　這以后，吳作人的西行畫作得到廣泛關注，在友人的幫助下先后舉辦了多個很有影響的畫展。1945年5月，吳作人在成都舉辦畫展。是年12月，吳作人又在重慶市江蘇同鄉會舉辦“吳作人畫作回顧展”。展出的主要還是他在康定的畫作。1946年5月，吳作人在上海舉辦畫展。有著名作家在參觀吳作人畫展后，贊譽吳作人正通過自己的努力推動著“西洋畫中國化運動”。著名教育家陶行知先生參觀之后告訴他的朋友說：“看過吳先生的畫，不僅滿足了國畫的欣賞，而且可以了解各少數民族生活和風俗習慣，這是不可不看的。看吳先生的大部分作品也能注意到人民生活的描寫，如《藏茶傳》《打箭爐少女》《青海魯薩爾市場》都能以寫實的手法描繪出邊民的痛苦，生活和風習。” 

　　1947年，吳作人應英國文化委員會邀請赴英國進行學術訪問，開展中西文化交流。他的畫因涉及康藏高原，被認為“不利英國西藏政策”，遇到想不到的困難。5月，吳作人畫展幾經努力，最終在倫敦戈登廣場16號中國學會的大廳舉行，此次展出的作品有《打箭爐少女》《藏女負水》《甘孜雪山》《牧場之雪》《雅礱江上牛皮船》等畫作。本次展覽非常成功。是年7月，吳作人又在瑞士日內瓦舉辦了為期三周的中國畫展，讓世界看到了獨具一格的中國畫。此后,他又在巴黎舉辦了個人展。吳作人畫作讓遠在外國觀眾了解了東方中國和人民，重新認識中國、重新審視中國文化，法國發行量最大的報紙《世界日報》和權威藝術周報《洛貝拉周報》均對吳作人畫展作了長篇評論，《洛貝拉周報》還高度評價了吳作人繪畫作品，認為其所作高原風土及人物寫生，在著色與構圖上“均臻上勝”。 

　　今天，吳作人先生在康定的創作大多已難覓蹤，但其所作的一幅名為《打箭爐少女》的人物肖像，現在還保存在中國美術館里。這個人物原型是康定木家鍋莊的年輕女主人。 

《打箭爐少女》（中國近現代名家畫集：吳作人[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現存中國美術館） 

　　康定有人議及，吳作人先生為他母親畫的素描肖像比照片還好，因為照片只會呆板機械地把人的樣子照了下來，而吳作人先生抓到了人物那種特有的氣質。 

　　此次西行，吳作人還創作了一幅卷軸長卷《藏茶傳》（從未公開展出過），原作除傅抱石的題簽在卷軸外側外，卷軸的畫寬為38.4cm，畫長為299.7cm，加上引首92.5cm（包括沈尹默的題字、吳作人的自題），合計長392.7cm。畫卷向世人描述了青藏高原與中原之間貿易往來的全過程，畫面由“背茶入藏”“改裝藏茶”“烏拉娃背茶”“牦隊運茶”“集市易茶”“牧民煮茶”六個部分組成。近日，四川雅安市融媒體中心高級記者高富華在報刊披露了該畫卷的詳情。 

　　國學功底深厚的吳作人到康定以后，曾到最早的城區遺址前，感嘆洪水后的遺址，寫下了一首《吊打箭爐廢墟》：“鰲動摧天柱，瓊池傾怒潮。狂吞千谷雪，醉撼九重霄。殘照迎峰白，寒云渡嶺消。故城今何在，蠔鬣入風飄。”頗具古風，寫盡康定這座川西高原小城奇偉壯觀的獨特風貌與復雜多變的氣候。 

　　吳作人用自己的畫作，將康定的美麗的風光與淳樸的民風展示給外部世界，讓人為之感慨、震撼，也使其聲譽在中國美術界更具影響力。如徐悲鴻所說，他“摹寫中國高原居民生活。作品既富，而作風亦變，光彩煥發，益游行自在，所謂中國文藝復興者，將于是乎征之夫？” 

　　需要強調的是吳作人康定之行，不僅僅是書寫了一段美術史上的佳話，更讓人深深沉浸于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往事之中。（中國西藏網 特約撰稿人/喜饒尼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