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思】

　　光明日報記者 郭超

　　“喬老爺走了。”6月20日凌晨，父親節剛過，被音樂界眾多知名人士視為父輩。乃至祖父輩楷模的“喬老爺”——喬羽，以94歲高齡溘然仙逝。

　　喬羽在音樂界德高望重。當他寫出令其名動天下的歌曲《我的祖國》時，如今的中國音樂文學學會會長、詞作家宋小明只有5歲。

　　再過一天，就是一年中白晝最長的夏至了。但無論是眾多文藝界人士，還是無數喜愛喬羽作品的聽眾，都不免黯然神傷，感覺這一夜尤為漫長。

　　從事音樂創作七十余年來，喬羽的優秀作品猶如大河一樣奔涌而來，感動了無數的人，鼓舞了無數的人。《我的祖國》《讓我們蕩起雙槳》《難忘今宵》《人說山西好風光》《牡丹之歌》《愛我中華》《劉三姐》……他的許多歌曲，猶如風向標與里程碑，標識著時代的印記和經典歌曲所能達到的高度。

　　1927年11月16日，喬羽出生于山東省濟寧市，是大運河邊一個知名的水鄉。他說：“我出生時，正是中華民族災難深重的危急時刻。”喬羽的父親給他取名為喬慶寶。喬羽自幼飽讀詩書，有很深的文學修養。

　　和藍天野一樣，喬羽改名，也是因為革命工作需要。1946年，在參加革命前夕，他為自己易名，因仰慕關羽、項羽、陸羽等古代名人，故改名喬羽。后經黨的地下工作者引薦，喬羽秘密進入晉冀魯豫邊區的北方大學（后改為華北大學）就讀，開始在報刊發表詩歌、小說，還寫過秧歌劇。

　　1948年，喬羽畢業留校，專職從事歌詞和劇本創作。1955年，長春電影制片廠拍攝的新中國第一部兒童題材影片《祖國的花朵》上映，喬羽作詞、劉熾作曲的主題歌《讓我們蕩起雙槳》唱響大江南北，27歲的喬羽一舉成名。

　　喬羽是從兒童題材開始音樂創作生涯的。后來，他總結道，“要說寫作有什么訣竅的話，保持童心、童趣就是一個”。1971年出生的音樂人小柯表示，現在提起兒歌，第一個想到的還是《讓我們蕩起雙槳》，無論什么時候和同學們唱起這首歌，都會熱淚盈眶。

　　一年后，喬羽與作曲家劉熾再次合作，珠聯璧合地創作出電影《上甘嶺》的插曲《我的祖國》。這首歌的歌詞被譽為“不著一字，盡得風流”。在眾多歌頌祖國的歌曲中，《我的祖國》是獨特的。它沒有一個字眼寫到“愛”，寫到與祖國的情感有多深，但無處不洋溢著作者對祖國深厚而熱烈的愛。“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我家就在岸上住，聽慣了艄公的號子，看慣了船上的白帆。”中央音樂學院研究員項筱剛認為，開頭五句歌詞，堪稱經典，分別從視覺、聽覺、味覺等方面勾勒出栩栩如生的畫面。詞作家屈塬認為，《我的祖國》沒有一句拔高和刻意渲染，抒發的全是真摯的感情，因而能持續引起共鳴，體現了文化自信，“多想一想喬羽，我們會少一些浮躁；多想一想喬羽，我們會多一些敬畏。”

　　“朋友來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來了，迎接它的有獵槍。”這句愛憎分明、帶有警示性的歌詞，今天看來，依然具有深刻的現實意義。

　　喬羽說：“真正的藝術家都有兩只堅實的翅膀，一只翅膀托著堅定不移的愛國心，一只翅膀載著光輝燦爛的作品。”

　　1959年，喜劇電影《喬老爺上轎》風靡全國。因為生性幽默且德藝雙馨，三十歲出頭的喬羽就得了個“喬老爺”的雅號。

　　詞作家瞿琮回憶，2000年，他與喬羽、歌唱家李谷一、詞作家張名河（《有一個美麗的傳說》詞作者）、作曲家王佑貴（《春天的故事》《長大后我就成了你》曲作者）等人同游張家界。李谷一為他們四人拍了一張照片。喬羽穩坐轎中，另外三人為他抬轎，其樂融融。

　　瞿琮認為，喬羽不僅是一個時代的音樂之光，還帶動了一個時期的中國音樂文學發展。在他的無私提攜幫助下，許多青年音樂人才成長起來。為“喬老爺”抬轎這一舉動，具有象征性，代表了許多像他們一樣的音樂人對喬羽的感激之情。

　　除了《讓我們蕩起雙槳》這首幾代人耳熟能詳的經典兒歌，喬羽還在70歲時為央視少兒欄目創作了兒歌《大風車》。多少個夜晚，無數的80后、90后守在電視機前，伴著這首歌曲，開啟了快樂的動畫片時光。

　　1984年，在央視春晚排練現場，總導演黃一鶴讓喬羽馬上創作一首晚會歌曲。兩個小時，一首傳唱了三十多年的《難忘今宵》寫好了。

　　喬羽寫歌詞，也并非總能倚馬可待。他對待創作十分認真，沒有想好絕不輕易下筆。《在希望的田野上》詞作者陳曉光回憶，有一次他與喬羽一起參加采風活動，活動中一位青年詞作者一夜就寫出兩首歌詞，一首也沒有“生”出來的喬羽對那個青年開玩笑說：“左一首右一首，你怎么那么多手（首）？”

　　1993年，喬羽還為央視唯一的老年欄目創作了歌曲《夕陽紅》。世上關于青年人的歌曲有很多，但表達老年人情懷的歌曲則鳳毛麟角，而喬羽的《夕陽紅》一枝獨秀，一掃垂垂老矣的暮氣，被譽為“喚起了老年人最崇高、最強烈的感情”的歌曲，成為老年人最愛聽愛唱的歌。

　　喬羽對歌詞創作有“五寓”之說：寓深刻于淺顯，寓隱深于明朗，寓曲折于直率，寓文于野，寓雅于俗。詞作家任衛新表示，不要小瞧這幾句話，很多歌詞不接地氣，就是其不能廣泛、長久流傳的原因之一。“在歌詞創作方面，我們需要從喬羽那里得到啟示，要用心感悟生活，才能寫出更多具有美學特質的歌詞。”

　　喬羽常說：“我不喜歡‘涂脂抹粉’，喜歡直來直去的大白話。我一向不把歌詞看作是錦衣玉食、高堂華屋。它是尋常人家一日不可或缺的家常菜、粗布衣，或者是雖不寬敞卻也溫馨的小小院落。”詞作家宋青松認為，作為當代詞作家中作品流傳最多的人之一，喬羽寓深刻的思想于生動淺顯的表達方式中，讓歌詞有情、有理、有趣，無疑是重要因素之一。

　　“一條大河”終匯入大海，曾在大河上“蕩起雙槳”的人在今天一起懷念這條大河。歌唱家郭蘭英曾說：“我忘不了喬羽，他讓我唱他的歌，唱了一輩子。”作曲家谷建芬表示：“給喬羽的詞譜曲總是讓人特別踏實特別高興。”得知喬羽去世的消息，歌唱家李谷一說：“難忘我的喬老爺！人世間雖再無他的身影，但他高尚愛國愛民的精神，樸實無華、善良可愛幽默的人品性格，無人能超越的偉大藝術才能和作品卻永遠留存在人世間，留存在億萬人的心中！”